三甲医院转化率仅1.21%！我国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的困境与对策

《医学与社会》第37卷 第11期（2024年11月）刊登了李娟等人的研究论文《我国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的困境与对策》，文章指出：2017～2021年全国1217所三甲医院共申请专利近21万件，授权近16万件，而实现转化的仅1938件，转化率为1.21%左右。另外，文章分析了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面临的困境并给出了加强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的对策建议 

【摘要】科技成果转化是科技创新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因素，对提升公立医院经济运行能力和高质量发展具有积极作用。文章阐述了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的重要经济意义，并从经济意义视角分析了当前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面临的科技成果资产管理不够规范、科技成果转化率较低、内部转化服务管理能力较弱、外部支持体系不完善等主要困境。同时针对面临的困境提出了相关对策建议，包括提高科技成果资产规范管理意识、完善激励约束机制、健全制度和组织建设、加大外部支持力度等，以期对促进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有所裨益。

《中华人民共和国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法》中明确，科技成果转化是指为提高生产力水平而对科技成果所进行的后续试验、开发、应用、推广直至形成新技术、新工艺、新材料、新产品、发展新产业等活动。加快科技成果转化是应用科技成果向现实经济效益和现实生产力转化的主要方式，是培育新质生产力的重要支撑和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重要抓手。随着科技成果转化工作重要性日益凸显和转化氛围的日益浓厚，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工作也越来越受到政府主管部门、医院自身及社会各界的重视。国务院办公厅2021年印发的《关于推动公立医院高质量发展的意见》中明确要推动科技成果转化，促进医疗新技术进入临床使用。国家公立医院绩效考核、国家卫生健康委对国家医学中心及国家区域医疗中心建设的考核评价、备受关注的中国医学科学院对医院科技量值的评价均相应纳入了科技成果转化相关指标。 

然而，当前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工作成效尚不够显著，与各方预期仍有一定差距，相关学者对各医院在科技成果实际转化过程中面临的困难瓶颈也进行了探讨。如郑慧凌等对江苏省内公立医院的研究发现，由于转化过程中的内外靶片，公立医院诸多科技成果无法及时推广应用，大大降低了居民的就医获得感。李浩等对其国家医学中心的科技成果转化情况分析发现，其大部分专利因申请前缺乏市场化布局而导致转化潜力弱，同时缺乏有力的政策支撑。何豪等对上海市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现状进行分析，目前主要存在专利数目多而高价值专利少、转化专业服务团队欠缺等问题。张倩对北京市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情况进行调查分析，发现在转化意识不强、顶层设计缺乏、政策难以协同且落实不到位等问题。但已有研究尚未能深入分析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的重要经济意义，未能从经济运行视角系统探讨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面临的普遍困境。因此，本研究基于经济视角探讨当前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成效不够显著的困境与原因，给出针对性的对策建议，以期为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创新体制机制、完善政策制度、优化服务举措提供一定参考，从而更好地促进医学科技创新成果转化为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促进科技成果转化对公立医院自身经济运行及科技创新发展的反哺作用，保障公立医院高质量发展和人民群众医疗健康服务需求。 

1.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的经济意义 

1.1 促进社会经济发展 

科技成果转化有力推动经济发展已成为学术界的共识。熊彼特认为，经济体系的发展是通过创新实现的，包括新产品的使用、新生产方法的采用等。当代经济增长理论认为，对经济增长起根本推动作用的是技术水平的变化，国家或组织应保持技术上的优势。现实经济发展也印证了上述理论，西方发达国家的科技成果转化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已达60%～85%。尤其是在生物医药及医疗技术创新领域，我们仍需充分学习和借鉴其经验做法。如美国年度医学科技研发投入占总研发投入的比例达30%以上，而我国仅在5%左右；其生物医药产业的专利占比达40%以上，而我国仅在8%左右。当前我国磁共振成像系统等先进医疗设备及原研制新的品类主要依赖进口亦是不争事实。

而作为我国医疗服务主要提供主体的公立医院，亦是医学科技成果转化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部分科研能力较强的公立医院每年立项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数量已超百项，且越来越重视研究者发起的临床研究等自发性探索研究，在我国医学科技创新体系中占有越来越重要的位置。同时，科技成果转化对经济社会的改善是多维的，不仅促进经济的可持续增长，更推动着产业结构的优化、生产质量的提高以及生态环境的改善，是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推动。因而公立医院更加充分融入我国科技创新及成果转化体系，在健康中国建设和健康经济热潮的引领下，不断提升科研创新能力与科技成果转化能力，提高对社会经济发展的贡献度。 

1.2 提升医院自身经济运行能力

首先，从公共经济学角度看，公立医院科技成果不同于提供给患者的具有高度公益属性的公共产品或准公共产品，如患者必需的基本医疗或护理服务等。科技成果的形成凝结了医院和科研人员的大量精力和成本资源，具有创新性、独创性、可交易性等特征，具备私人产品的属性和相应的竞争性及排他性，故其成果转化行为亦符合科技成果转化的基本特性。且公立医院科技成果属于国家，按照国有资产管理相关要求应促进其保值增值，积极转化已有科技成果亦可避免因转化不及时而造成的成果减值或失去应有价值。因而高效开展科技成果转化对提高医务人员科研积极性、盘活医院已有资产都具有重要意义，应当以市场化原则进行转化，创造相应的经济效益以回报医院和科研人员，形成成熟产品后更好满足患者需求。 

其次，我国公立医院作为差额拨款事业单位，大部分始终面临着较大的经济运行平衡压力，而加速科技成果转化、获得合规经济收益，也是提升自身经济运行能力的重要举措。公立医院加强科研创新不是只有成本投入而无效益产出，其最终目的是要实现医院科研创新发展的良性循环，是要以科技成果转化实现对医院自身高质量发展的有效反哺乃至"科研养医"效果，关键在于各医院要苦练内功、深挖潜力，提高科技成果的创新性和实用价值，增强科技成果转化主动性。 

2.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面临的困境

虽然加强科技成果转化对科研人员、公立医院以及社会发展具有重要经济意义，但科技成果转化本身是一项周期长、流程多、风险高、事务繁复的活动，面临的普遍困难往往导致公立医院及成果完成人存在着"转化难、不愿转、不敢转"等现象，尚难以对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和医学科技发展发挥应有贡献作用。 

2.1 科技成果资产管理不够规范

公立医院科技成果是宝贵的无形资产，也是国有资产管理的重要内容。但因无形资产规范管理的意识较弱以及科技成果资产的特殊性等原因，公立医院仍是偏重于流动资产和固定资产的管理，在科技成果等无形资产的管理方面大都尚未形成完善举措和有效机制。如在科技成果研发的成本核算管理方面，因研发过程中对医院相关设备使用成本和人力成本等难以进行精确划分，导致大部分研发过程中的成本支出没有进行归集。 

成本核算是科技成果转化的必要价值参考基础，也是有效提高研发单位内部管理水平及运营效率的重要手段。科技研发程度越深入，成本也必然随之越高，如果不准确计算研发成本，就无法知晓医院对科研投入的真实情况，成果的价值评估也会缺少正确的成本维度，收益分配也会产生偏差，难以算好各方投入和回报的"经济账"。此外大部分公立医院对形成的科技成果仅在科技管理部门进行登记用于科研奖励等，后续的价值评估和资产上账工作则无人问津，没有通盘考虑汇总入账，不能真实反映医院的资产状况，存在一定的财务信息失真情况。 

2.2 科技成果转化率较低  

虽然我国专利申请与授权数量在全球范围内处于前列，但总体转化率较低，徘徊在10%左右，与欧美等发达国家60%～70%的转化率相比仍有较大差距。医疗卫生领域的科技成果转化也不例外，2017～2021年全国1217所三甲医院共申请专利近21万件，授权近16万件，而实现转化的仅1938件，转化率为1.21%左右。某医院作为国家区域医疗中心建设单位，2019～2023年获授的各类型专利数量约436件，但仅有7件实现转化，转化率也仅为1.61%，且转化金额仅约20万元。

公立医院成果转化率不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如在考评导向方面，当前相关部门评价医院科研创新能力的指标主要还是科研项目数量、获批经费金额、论文以及科技成果的数量等，科技成果转化率及转化金额等不作硬性指标或是考核所占比重较低。医务人员的职称评审、奖项申报等在科研方面的要求也主要集中于科研成果的数量上，成果转化情况则被忽略。因此医院和医务人员更看重成果的申请与审批，而成果转化的意识较为淡薄，转化积极性不高。同时，因对成果数量的过分追求，也导致了成果质量的下降，高价值科技成果占比低，市场需求匹配度不高，难以进行转化。但不论何种原因，较低的转化率说明公立医院蕴藏的巨大科技成果转化潜力尚未得到有效释放，科研投入回报存在失衡，对经济社会发展的贡献度还需不断提升。 

2.3 内部转化服务管理能力较弱 

科技成果转化的长期期、多流程、高风险导致转化过程涉及到不同体制机制的相互交叉以及诸多经济、法律、财务、审计等管理问题。因此需要医院有健全的科技成果转化管理组织体系，完善的成果转化制度，详细的转化工作流程，实现成果转化管理部门、科技管理部门、财务管理部门、审计部门、院外相关部门组织以及成果完成人的有效对接，实施有效的全流程管理；需要医院转化管理人员具备较强的专业能力，能对成果转化涉及的知识产权管理、财会管理、企业经营、投融资等环节提供专业保障。 

由于科技成果转化动力不足，同时受编制等因素限制，大部分公立医院尚未建立专业独立的科技成果转化部门。根据2022年中国医院创新转化排行榜，即使是综合排名前10名的医院，也只有4家具有独立于科研管理部门的知识产权管理专门部门。大部分公立医院尚未形成涵盖成果转化各环节的完善制度体系和精细化管理流程，有的医院为规避风险甚至明确科技成果不可采取作价投资的方式进行转化。同时公立医院缺乏专业的科技成果转化人才队伍也是难题之一，大部分管理人员往往从其他岗位转岗而来，难以为科研人员提供有效的专业化指导和服务。专业能力和人才的缺失阻碍了科技成果转化的深入开展，有相关需求的医务人员往往通过私人关系或自行联系企业等寻求转化。 

2.4 外部支持体系不够完善 

提高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动力与活力，主管部门的政策、资金、技术、平台等外部保障要素的支持也尤为重要。与相关部门对公立高校的支持举措相比，对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的支持保障要素却存在相应欠缺。支持政策方面，高校有明确政策规定可将科技成果划拨到校办企业，由校办企业充分运用市场机制进行转化，起到了较好的"防火墙"作用。目前无明确政策支持公立医院可设立院办企业，其自行转化则直接承担相关风险与压力。在税收优惠政策上，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等相关政策明确公立高校成果转化可暂免征收企业所得税、完成人可减缴或递延缴纳个人所得税，但政策对象却不包含公立医院及医务人员。 

在转化支撑平台建设方面，大部分公立医院难以像高校一样依靠自身力量打造较为完整的能够高效协同的"产学研"成果转化合作平台与机制，难以有效整合转化环节的政策、资金、人员、技术、方法、信息等资源。这就需要政府发挥牵头作用，建立成果转化的合作交流平台，将相关要素高效地串联起来，为公立医院成果转化提供有利的闭环支撑。在转化资金方面，大部分公立医院助力仍较为有限，概念验证等环节的资金投入也需更多的外部支持。 

3.加强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的对策建议 

3.1 提高科技成果资产规范管理意识，严格落实制度要求

根据财政部印发的《政府会计制度——行政事业单位会计科目和报表》（财会〔2017〕25号）中关于无形资产的核算要求，事业单位在研究开发过程中各项支出应归集到相关科目，开发阶段的支出在项目完成形成时应转入无形资产，根据实际受益情况对摊销年限的无形资产应按月计提无形资产摊销。各公立医院应尽快建立成本核算路径清晰，能促进资产保值增值的科技成果资产财务管理制度流程。要加强科技成果资产管理的认知教育，提高全院职工尤其是资产管理部门职工的认知水平，强化科技成果的无形资产属性观念，增强主动管理意识，更好指导实际工作。 

在具体操作方面，各公立医院要根据制度要求和医院实际情况，探索制定科学合理的科技成果研发成本核算方法，并及时进行会计归集处理，为科技成果转化精准定价、合理分配转化净收益、科技创新可持续发展及医院经济运行精细化管理打好数据基础。要完善已形成科技成果资产的价值核算程序和要求，以全面管理理念明确科技成果资产的确立、计价、账务处理方法，对其进行合理摊销。做好上述工作，要注重引进和培养适应新时期科技成果转化要求的既懂科技成果转化业务又懂财务管理的业财融合复合型人才，以保障成果转化工作的顺利开展，而这也是当前公立医院普遍缺乏的。 

3.2 完善激励约束机制，激发科技成果转化动力

各主管部门在对公立医院的考核评价中应将科技成果转化指标的考核切实落到实处，合理增加其成果转化工作的压力与动力。虽然目前国家公立医院绩效考核指标体系中有"每百名卫生技术人员科研成果转化金额"的指标，用以考核医院大科学装置和创新成果应用能力，但该指标不纳入国家监测，考核结果不计入总分，对公立医院的激励作用仍较弱，后续可考虑对该指标赋予合理价值并计入考核总分，进一步激发公立医院科技成果转化的主动性。同时，在公立医院高质量发展评价、国家医学中心和区域医疗中心建设评价、各级临床重点专科评审、等级医院评审中，要加大对科技成果转化工作的考核力度，提高相关指标的考核权重，改变科研创新能力考核偏重成果数量而忽略成果转化成效的思维。 

在医务人员激励约束方面，公立医院应探索建立更加科学的考核评价制度，将学术理论创新与科技成果转化提升到同等重要的位置，避免医务人员深陷为科研而科研的窠臼，激励其产出更多具有实用和转化价值的科技创新成果。《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法》等法律也明确鼓励单位建立符合科技成果转化工作特点的职称评定、岗位管理和考核评价制度，公立医院应积极结合自身实际将相关政策落到实处，提升职工科技成果转化意识。同时各医院应及时完善相关制度，将科技成果赋权、股权及现金奖励等政策落到实处，加大对转化成功者的奖励力度，从而提高成果完成人的转化热情，提高转化率。 

3.3 健全制度和组织建设，提升科技成果转化能力

为加快适应当前科技成果转化工作的新趋势和新要求，公立医院应积极推动科技成果转化管理服务体系，优化完善流程制度、组织机构、管理模式和人才培养等各项要素，加速提升科技成果转化能力。在流程制度方面，应根据各级主管部门的政策制度，建立逻辑框架，能够涵盖科技成果分析与评估、收益分配、兼职创业、激励奖励等全链条的成果转化标准化工作制度，细化各类专栏，并针对流程中可能存在的风险制订相应的防控措施，优化部门间流程衔接，保障成果转化顺畅实施。 

在组织机构建设方面，医院可将科技成果转化管理从传统科技管理工作中剥离出来，设立专门牵头管理部门，明确各相关部门职责分工，多部门有序密切协调配合，夯实组织保障。同时，要在不断改进发展的前提下勇于探索新模式，如国内做的较好的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等探索设立了院办企业，参考高校模式开展成果转化。有条件的公立医院应积极向主管部门申请设立院办企业及其他院内成果转化服务管理机构，以提升科技成果转化专业能力水平。在人才队伍建设方面，除上述财务专业人才的要求外，还应根据实际情况加大各类型专业人才的引进培养力度，建立一支具备医学基础理论、医疗技术应用、相关法律法规等多方面理论和技能的团队，能够对成果转化全程提供专业化服务。 

3.4 加大外部支持力度，强化科技成果转化支撑

虽然公立医院需持续加强自身科技成果转化能力建设，但科技成果转化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大部分公立医院依靠自身能力远不能适应现代成果转化环境，更需要多元化、开放型的科技成果转化体系或生态来支撑。政府应发挥好政策制定、政策支持以及搭建平台，促进联动的作用。在政策方面，面对相关科技成果转化税收优惠政策条款不适用于公立医院及医务人员的情况，卫生主管部门应积极协调财政、税务、科技等部门，推动相关政策的优化完善，以适用于公立医院及医务人员。卫生主管部门也应借鉴教育主管部门的政策经验，推动更多有条件的公立医院探索设立院办企业，促进科技成果转化的市场化运营管理，降低医院自行转化的风险。

在促进联动与搭建平台方面，应由各级政府部门主导引导，公立医院及各类型社会组织共同协作，搭建"政、医、产、学、研、资、用"协同创新生态圈，以充分打通公立医院成果转化的全程路径。如可由各级卫生主管部门建立医学科技成果信息共享平台，医学科技成果转化公共服务平台等，发挥信息和服务交流枢纽作用，为医院及各方提供专业化评价，咨询和指导等服务，降低各方交流和交易的成本与风险；可通过适当的资金支持或补偿等方式，推动有能力的机构建立区域内的医学科技成果转化概念验证中心、中试基地等，并采取服务共享模式为区域内公立医院提供价格优惠的服务，解决因前期验证等环节投入大、风险高而造成的转化意愿低等问题。此外，主管部门可充分激发已有资源效能，指导相关高校、企业等和公立医院发挥各自优势共建研究中心、联合实验室等，促进搭建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的桥梁，加速科技成果转化。

来源：医学与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