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疗“内卷”的浙江，一家地级市医院能连续6年进入全国前10%，足以显示其在临床诊疗能力、智慧化建设、科研水平等方面的竞争力。但这些核心能力的提升并非一日之功。
3月的最后一天，金华市中心医院召开了绩效监测复盘会，对标《2023年度全国三级公立医院绩效监测分析通报》，系统复盘近两年关键指标趋势。“国考”6年，金华市中心医院连续进入A+序列，稳居全国三级公立医院前10%，而这样的专项复盘会，医院也开了6年。金华市中心医院党委书记杜金林在接受“医学界智库”专访时表示，由于今年的“国考”成绩不再公布具体“排位”，各家医院管理者、医生的压力都小了不少，但医院发展的竞争实则继续存在。在医疗强省浙江，竞争态势尤为激烈。浙大医学院下的三家省级医院正迅速成长为全国顶尖医院，并将医疗能力逐步辐射到省会杭州以外的其他城市；县域龙头医院的实力同样不俗，它们在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国考、国自然项目等多方面发力。2023年度的“国考”中，浙江至少有4家县级医院等级为A+，在“牌面”上与不少省级、地级市的老牌三甲医院平分秋色。“前有狼，后有虎”，为了在区域内保持竞争优势，地级市医院既要补短板，又要强优势，更要匹配新时代患者的需求，换句话说，需要管理者拿出全套解决方案。金华市中心医院始建于1910年，是金华当地综合实力很强的医院，拥有2个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和7个省级临床重点专科。2021年，金华市中心医院作为全国紧密型城市医疗集团试点单位，整合了金华市妇幼保健院等医疗资源，成立了金华市中心医院医疗集团（医学中心），医疗服务的辐射范围进一步扩大。身为百年老院，金华市中心医院在金华市具有很强的患者认可度，但随着当地人口、经济的发展，老院区的发展瓶颈逐渐显现。位于江北老城区的金华市中心医院开放了2500多张床位，床位使用率目前在94%左右，虽然这一比例在全国三甲医院中属于正常水平，但由于老院区占地面积只有90余亩，患者的就医体验很难提升。“医院存在一定的交通问题，病人住院条件也比较差，有些病房甚至还是6人间，放在现代社会，这可能是不太人道的”，在杜金林等管理者看来，医院的病床和环境改造迫在眉睫。在老院区已经没有“翻新”空间的情况下，新院区建设成了必然选择，而这一决定也得到了浙江省和金华市政府的支持，新院区的位置就选在金华与义乌市之间的金义新区。金义新区地处金华市区与义乌市区的结合点，是金义大都市的中心地带，也是金义大都市的“战略发展中心”。根据《浙江省国土空间规划（2021—2035年）》，金义大都市被明确为“一带一路”重要枢纽型都市，其战略定位为内陆开放高地。目前，金义大都市人口共有60万，以每年5万的人口增速发展。作为城市民生的重要支撑，医疗能力必须与城市定位相匹配。2023年9月，金华市中心医院新院区项目开工。医院占地面积215.5亩，计划建设床位数1900张，其中综合三甲医院普通床位900张、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床位1000张。这个总投资约42亿元的大型医院项目，预计于2027年9月完工。按照规划，金义院区未来将作为省区域医疗中心和金华市中心医院医疗集团主院区，建成之后，也将是浙江中西部地区体量最大的三甲综合性医院。“谋定而后动”。政府规划之外，金华市中心医院选择建设金义院区，也有提升区域内竞争力的考量，在存量时代，患者量、业务量依然是医院无法回避的问题。对此，杜金林坦言，新医院刚投用不一定能运行得很好，所以要在精细化管理上下功夫，比如，坚持“量入为出”和“大门诊”的理念。所谓“量入为出”，就是根据病人量来调整人力资源，医疗设备方面也要尽量提高利用率，降低医院的运营成本，确保运营规模与需求相匹配；“大门诊”则是通过增设专科门诊、延长门诊时间等方式，覆盖更多患者需求，逐步带动住院、检查、手术等全链条业务。在病房设置上，也不能一味拼规模。杜金林指出，新院区运行初期，病房要尽量整合，可以推行“全员一张床”或分科整合床位（如内科、外科各整合为“一张床”），以应对可能的空置率高和运维成本激增等问题。他进一步解释，全员一张床是一种创新的管理模式，新模式就意味着它有一定短板。新院区可以试行，床位比较紧张的情况下，最好就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新老院区的管理不能全盘复制，而是要“因地制宜”。据悉，金华市中心医院的新老院区大约只有35km的距离，杜金林表示，新院区投用后，可以把老院区床位适当缩减，将床位条件、就医环境升级为和新时代患者要求更匹配的现代化、智慧化医院。“‘国考’第一年成绩出来后，我们开会总结出医院目前存在七个短板，首要一个就是科研能力。”杜金林提到的科研能力短板，主要指的是基础研究能力（如分子生物学、基因研究等）。按照浙江省卫健部门的说法，省级以上医院的定位是科研+临床，地级市医院则是临床+科研，“看病救人始终是地市级医院的‘主业’，科研方面也主要以临床实用性研究为主。”如杜金林所说，基础研究能力薄弱是许多地级市医院的“通病”，但基础研究是临床学科建设的根基，这一短板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医院综合实力的提升与长远发展。为了解决创新能力不足导致的生产力受限的问题，金华市中心医院2018年开始与浙江大学医学院进行院校医学合作，2020年7月，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金华医院在金华市中心医院正式揭牌，金华市中心医院成为杭州之外第一家浙江大学医学院非直属附属医院。“挂牌的目的是进军更高平台。”杜金林直言。有了高校医学院的助力，下一步则是搭建更大的科研空间。2021年，在金华市政府的支持下，金华市中心医院启动科教综合大楼建设，项目总建筑面积约4.38万平方米，仅科研场地就有6000多平方米，科研实验室分布于3个楼层，配置PI实验室、动物实验室、细胞治疗中心、精准诊疗中心等，大楼在2023年正式启用。通过柔性引进，金华市中心医院仅专职的非医生PI目前就有20多人。为了进一步吸引年轻的科研人才，科教综合大楼还在建设时投资三四百万建设了约600平方米的健身房，还配套星巴克等餐饮商家。去年7月，浙江省卫健委公布了研究型医院建设名单，确定了高水平研究型医院建设单位6家、研究型医院建设单位10家和研究型医院培育单位16家。金华市中心医院成为首批浙江省研究型医院培育单位，它也是唯一入选的市级医疗机构。“研究型医院培育单位”是指尚未完全达到研究型医院标准，但具备潜力和基础，通过政策支持和自身努力，逐步向研究型医院方向发展的医疗机构。杜金林表示，金华市中心医院的目标是在3年内成为研究型医院。为加强相关平台建设，医院在2024年3月正式成立了占地面积300平方米的生物样本库，存储能力达30余万份，为医院的临床、基础及转化医学研究提供支撑。近期，医院的生物样本库已获得中国人类遗传资源保藏行政许可，成为浙江省中西部地区首批获得该资格的医疗机构之一，这也标志着金华市中心医院在研究型医院建设方面迈出了重要一步。基础研究之外，金华市中心医院也在进一步夯实临床研究能力和专科能力建设，目前医院共设有27个GCP专业组。2024年，纵向科研经费、横向科研经费合计已超过3000万元。当年，在金华市政府的推动下，医院还启动建设了脑科中心与胸科中心，政府为每个中心投入了1000万元专项经费，这也为医院的专科能力提升提供了有力保障。在科研能力不断增强的同时，金华市中心医院一直在对照“国考”的监测指标，持续提升医疗质量与运营管理等核心能力。在临床结构优化方面，医院重点加强外科力量，推进床位资源和医师队伍向外科倾斜，通过系统性举措推动外科服务能力提升。医院的外科服务占比已从“国考”第一年的31%提升至目前的37.9%，三、四级手术占比稳定在37%左右，核心指标持续领跑浙中西部医疗中心建设梯队。在运营管理方面，金华市中心医院也形成了自身特色。早在2016年7月，金华市区7家主要医院率先试点以DRGs（按疾病诊断相关分组）为核心的多元复合式医保支付方式改革。杜金林透露，金华市中心医院一开始并未被纳入试点名单中，当时的卫健有关领导认为其作为三甲综合性医院，体量太大，而改革“牵一发动全身”，有失败风险。不过，医院的管理层仍主动请缨，申请加入这项试点工作，在杜金林看来，三甲医院的参与对于这项改革的示范意义至关重要。这项“先行先试”的探索不仅提升了医院的管理水平，也为全省改革提供了“金华样板”。2019年7月，浙江省医保局等五部门联合发布改革意见，明确提出建立具有浙江特色的DRGs及其付费点数计算办法，而这一“浙江特色”正是基于金华市已运行3年的“病组点数法”。经过几年的深化改革，金华市中心医院住院均次费用持续下降，部分病种费用水平在市级甚至省内医院中均处于较低水平。为了将成本控制落到实处，医院已连续3年推行科室运营分析会，各科室会对病种情况进行深入分析，确定哪些病人是重点发展方向，哪些病种需要通过提升医疗质量、降低成本来优化运营。杜金林指出，临床路径优化是医保支付方式改革成功的重要因素。随着临床路径逐渐标准化，金华市中心医院的患者医疗费用总体下降，门诊和住院的病组均次费用降低，医院总费用增长幅度较低，患者显著受益。当然，这也让医院直面利润减少的挑战，“我们必须通过不断通过提升管理水平来增加服务占比，以应对医保支付方式改革带来的考验。”杜金林坦言。2025年3月底，医院在绩效监测复盘会上明确提出三大攻坚方向：一是继续提升四级手术及微创手术占比，严控手术并发症发生率；二是推行单病种成本精细化管理，健全DRG支付下的临床路径，三是完善全病程管理平台，实现满意度评价与绩效分配联动。运营管理之外，金华市中心医院也在推广服务型医院的要义，医院的职能部门不断推出创新型管理模式，以真正落实“以患者为中心”的服务理念。例如，2023年5月，金华市中心医院正式启用了医保驻院服务站。目前，服务站日均咨询办件量达百余件，患者原本要跑医保局去办理或咨询的问题，在医院可以“一站式”搞定。2024年7月，金华市中心医院还上线了“NFC+医保一码付”功能，患者通过手机“贴一贴”即可快速打开医保码，完成医保和自费部分的费用结算。正是依托这些持续的管理创新，金华市中心医院不断夯实高质量发展的基础，屡获业内认可——不仅多次获得中国医院管理协会颁发的金鼎奖、银奖等重要荣誉，更于2025年1月高分荣膺“2024年度金华市人民政府质量奖”。在2025年的新春寄语中，金华市中心医院写道：“新的一年将持续深入推进精益质量管理体系，构建‘一院多区’发展新格局，向着建设高水平浙中西部医疗中心全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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